在阳光照耀下前行

专科医师随笔

在阳光照耀下前行

作者简介

李发红：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学员，主治医师，2007级复旦大学临床医学八年制博士，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一项，2018-2019 德国杜伊斯堡-埃森大学病毒所博士后，2017年 上海市优秀住院医师，2016 年 上海市住院医师科普月月讲演讲比赛二等奖获得者，创作多首原创歌曲《唯有爱》、《华山路上》、《火光》、《追梦者》、《华山之光》等，曾是华山医院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学员联盟成员。

01

难忘的女孩
在我刚开始的行医之路中，有一个年轻的女孩，我始终没有忘记。我不敢在病历系统里去查她的信息，那年她约二十四五岁，应该是扬州人，诊断隐球菌脑膜炎，有系统性红斑狼疮的既往病史。

我们经典的方案对其治疗效果很差，做腰穿颅压总是大于300mm H2O。她是个极有才气的姑娘，写得一手好书法，听说在业界内也小有名气。她在一所艺术大学念书，她的母亲是个佛教徒，在她的枕旁录音机总放着梵乐。她母亲手里常常撵着一串佛珠，嘴里轻声念着一些词句，也常有身着青衣长袍的佛徒来看望她。病房里很少看到他的父亲，说是一面坚持做着手头普通的工作，一面去推销出售一些她曾经的字画，以补给医药费用。

她的母亲总是常跑到我办公室，在我身旁轻轻地说着：“李医生，我女儿又头痛得厉害了！”我便同她一起到床边安抚她的情绪。她的降颅压药用量已经很大，尚不能缓解其头痛，再加大剂量可能弊大于利，引起其他的不良反应。别人都是怕做腰穿，唯有她，会追问着我什么时候给她做腰穿，因为腰穿放出些脑脊液会降低颅压，她能舒适一两天，睡个好觉。

遇到我值班，我会告诉她如果晚上头痛得厉害就叫我。第二天上班查房，问她“还好吗”，她带着浅浅的笑和困意说：“昨晚上也疼了，不过我觉得我可以忍受，就没有打扰你。”莫名地，像被柔软的风抚过，心里荡起温情的涟漪。我只笑着对她说：“不要紧的，如果很痛要叫我们来看看，安全重要。”

时间过得很快，我要轮转到其他的科室，我去向她告别，祝愿她早日康复，她和她的母亲都不舍，让我有空过来看她。临走，她从床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幅昔日的书法送给我，我很感动，没有拒绝。徐徐展开，隽永的笔法，让我不禁想象她生这场病之前，一定是个脸圆的、可爱的、爱笑的姑娘，活泼开朗，书画俱佳，备受喜爱。她也许站在书桌旁，一方砚台，墨香幽幽，一个个清新的中国字在宣纸上跳脱，宛如她在静好的岁月里欢笑。

再过了几个月，我听说她到北院去继续治疗，听说她又患了胰腺炎。我在北院轮转时去看过她一次，她见着我似乎开心了一分，但是旧病新病的折磨，她的双眼黯淡而无生机。因为长期用激素，人已经胖得没了棱角。我只鼓励她：“坚持！加油！会好起来的！”我语气很坚定，心中却没底。

自那次探望至今，应该也有四五年的光景。我没有经常想起她来，不知道她是否安好。生活和工作会推着你不自主地往前走，似乎会忘掉一些难过的回忆。但在你回首昔日岁月的波澜和温情往事时，她清晰可见，有笑有泪，提醒着那一段岁月的褶皱和印记。

对于行医多年的老医生来说，所见的这样的病人、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甚至更严重，更悲惨，更残酷，更催人泪下。然而，每每遇到这样年龄相仿的病患同类，我便心中不忍。同样的青春韶光，我们会抱怨压力大，工作累，薪资少，相比，很多同龄人却经历着别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痛苦。

每想至此，便觉得值夜班也是可以忍受的事，家属的焦虑也情有可原。奖金总会慢慢增涨，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我们每个人拥有健康的身体，便拥有千金。

02

有意义的爱好

身边朋友知道我工作以外的一个爱好：写歌--作词作曲。2013年，受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唯爱天使基金多年帮助的我，写了一首歌-《唯有爱》，基金会老师们听后觉得唱出了真情实感，便找专业老师编曲录制，作为主题曲在复旦、交大等上海五所大学医学院里播放，这也极大地增加了我的自信。

后来华山医院第一首毕业原创歌曲《华山路上》诞生，2015年的教师节献礼歌曲-《火光》，2017年献礼华山百十周年庆的青年医师原创作品-《追梦者》，以及同年和华山教育处联合推出的原创歌曲《华山之光》，所有歌曲的初衷，均来源于我在学生时代及成为一个医生过程中的感恩、感动和对理想的追求。

我用歌曲疏解自己的情绪，给自己力量，也通过她传递力量和温情。我认为在负能量充斥的今天，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所以，医生成就了我的音乐，我所见、所闻、所感受、经历的一切，是心灵和精神的源泉，是音乐的灵魂。医生和音乐于我而言是浑然一体，互相依存。

当初那位年轻的姑娘生病时，我曾试想写首为她加油鼓劲的歌，但是想想在那样的情形，也许并不适合也就作罢。我始终没去查看她的消息。

直至几天前，我的一个同事竟然说起了她！说她现在在蒋教授的门诊随访，恢复得可好了，之前还在相亲！我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疲惫了一天的身心又被点燃！她治好了！她过的很好！她又在写字画画了！真好！

我联系上了她的母亲，再联系上她，她竟还记得我，记得我们科室众多治疗过她、关心过她的医生，满是感激！她告诉我，她结婚了，怀孕将做妈妈了，她在考取教师资格证，她教孩子们书法，每天除了写字就是读书！她的母亲说：“她现在心态可好了，我再没见过比她更阳光的女孩“！

真好，真好！我好久没如此为生活感到开心！所以当Cardiotalk（某微杂志）邀我分享一些亲身故事、成长经历时，我毅然写下了这个真实的故事，写稿时尚不知后续，完稿后竟由她自己幸福地为此文写出结局。

也许你也曾有类似经历，那一刻的欣喜是否让你觉得曾经的所有艰辛付出都得到了最高奖赏！我们经历了漫长的学生时代，毕业后进入清苦的年轻时代，惟愿在当前相对物质的环境，在我们年轻尚可以梦想的年纪，不计付出和回报，停止抱怨和失望，修炼医术，修行个人。

如今我已结束住院医师规培化培训，再成为感染科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学员、也是感染科主治医师，留院工作后不久就出国学习一年，再回到工作岗位。如今工作中幸得师姐指点：“在临床上我们都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不能有半点差错”。这确是我们穿上白大衣后，面对生命时唯一的态度。

时光匆匆，过去每一个与我们相遇、停留的生命，或成为我们心中的一抹苦涩、一杯甘甜、一米阳光，成为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倏地展露笑颜，原来每一个在我们手中再次绽放的鲜活生命，才是我们谱写的最美的歌。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专科医师、主治医师  李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