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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的余温

时间:2019-06-14 08:43 来源:上海市 作者:李慧洋 通讯员:任羿诚


                  春节的余温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内科住培基地住院医师       李慧洋


年少不轻狂,李医生怀着一颗赤诚的心,不急不躁地坚守在他的临床阵地,始终相信沟通是打破医患僵局的锦囊,并时刻牢记自己的“大医之梦”。

                                                                         01春节的余温

我并不是假日爱好者,不过确已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去年除夕是闲下时用手机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没几分钟就要拉心电图,在反复的仰卧起坐中跨年;今年又在急诊给急性心肌梗死的患者除颤按压,做了三例急诊支架植入术,新年过得是更加充实了。        

异乡的我对于“上海春节”也愈发熟悉:那曾经熙攘的街道,白天清冷又通畅,更别提夜里放假的霓虹灯了。这是旅人的港口,人们倏忽游散进混凝土与铁轨构陈的青灰色海洋,只剩下本地人在贩酒酿的摊前排起三、五个人队,互道吉祥。在这新春的气氛中,更显得冷清了。迎新辞旧,就让这小小的总结作为与2018的挥别吧!

                                                                         02床边踟蹰

相较其他同辈,我始终不是聪明的那个。在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向移液枪和培养皿的时候,我始终痴迷于床边,仍觉得那里蕴含着医疗最大的秘密。而这观点似乎早已过时了——曾经,临床上的一线住院医师基本将查体,问诊,沟通与操作作为武器。床边就如同操作系统的 interface,是医疗最为重要的接口。而现在日新月异的医疗技术,将化验、影像学检查乃至基因检测推向“金标准”,临床指南与信息时代也使临床医生可以“稳坐钓鱼台”,在电脑前完成绝大多数治疗。今时的“床边”,似乎只余下病人的夸张要求与家属的“亲切交流”,成为了很多人不愿意接近的地方。

是的,有人宣称人工智能即将取代医生,只会看病的医生终会淘汰,还是去当研究者比较好。在这样的大风向上,我十分迷茫。

我喜欢隔三差五的去床边转转,跟病人们聊聊天,询问他们不执行医嘱的原因,或者被迫去解释那些他们不能真正理解的名词与临床终局。这样的晃悠有时候会从突然出现的单侧下肢水肿发现DVT(深静脉血栓),有时候会在寻常的窦速中察觉循环衰竭。但更多的时候什么也没得到,只落得下班后一两个小时的狂补病史。我起初以为是自己行动太慢,直到有家属在临走前说“好像李医生来的比较多”,别人分管的病人不知道自己床位医生,一定要来找我询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这习惯有些特殊。

曾认为“to comfort always”是特鲁多的一勺鸡汤,但现在医患关系逐渐被先进的医疗手段所疏离,很多医生不断感觉迷茫时,“临床”可能是防止医生被异化的精神阵地。走向床边,与其说拯救患者,何尝不是拯救医生本身呢?我不想自己成为与CT机、血糖仪、内窥镜一样陈列着的工具,想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参与到医疗工作中。这种想法不断驱使着我走向患者,走向床边。即便相较鲜花与赞誉,在床边获得的更常是沮丧、委屈、不解,乃至愤怒。“得志之况味,不过须臾”,日常工作大多是琐碎繁杂,已把这当做人生常态罢。

 

2018年,我有幸获得上海市优秀住院医师称号,说来惭愧,身无长技的我只是做了一些额外的临床工作,主动参加了志愿活动,并有幸去服务乡镇与社区的患者。这奖状使我感慨,今时今日大家仍关心着医疗本身。

                                                                      03系上白袍的纽扣

放射科尹波老师的一句话让我反复回味,他说医生初入临床要“系上第一颗纽扣”,要从一开始就讲责任,讲原则,从小事要求自己,才能防微杜渐,避免铸成大错。过去的一年,我对这句话有了更多认识。作为一个普通党员,我经表决成为了华山医院内科基地的支部书记,和其他支委一道为同志们服务。承接如此责任同时也使我首次意识到自己既往思想上的迟滞。我开始自发讲党课,自主学习理论知识。不断地参加相关讲课也使我提高了对自己的要求。

201811月,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在上海召开,我有幸成为会场医疗保障队的一员,参与了医疗站临时党支部的建设,与华山医院的老师们一道为来自数十个国家的参展者服务。亲临祖国“一带一路”重要工作的现场,我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集体的荣誉,这也使我不得不从一个新的角度看待我的事业。做好临床,是工作,更是责任。行医时间愈长,责任愈发增加,而这责任愈让我感到沉重了。

在某一科室轮转过程中,我有一次犯下了常识性错误,虽然没有造成对患者的伤害。但上级老师仍严肃地批评了我。那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我精神过度紧张,每个动作都反复确认。我意识到每位经手的病人,都是对我的考验。我是否能时刻准备好?

 

在网路上看到过一个小品。彼时正值《植物大战僵尸》大热,小品把门诊来的病人比作僵尸,豌豆医生们要用各种武器来应对,以此来凸显医生的忙碌。这一比喻更使我焦虑:我是不是在工作中物化了患者?我是不是把患者的要求当做麻烦?医疗是不可被称为生意的事业,如果丢失了治病救人的初心,会不会失去为医的自我?

每个月末当我结束一个科室的轮转时,都会向我的患者们辞别。在某科,一位罹患肿瘤的患者与我年岁相仿,我是她首次化疗的床位医生,亲历了她初次治疗时粒缺、血小板减少、感染等一系列困难。我曾面对她对疼痛的质问,也在她不配合治疗时与她有过争执。一周的治疗,似乎她所有的主诉我都未解决,病情无有好转,反因治疗的副反应而腹胀难忍。我只得为解决持续不断的主诉奔走在办公室与床边。“医生我的病是不是好不了了”,患者的提问残忍到让我怀疑努力的意义。两个月的轮转结束,当我辞别这一科室时,她病情初稳。出乎意料地,她说不舍得更换床位医生。其他床位上的家属也与我握手,郑重地道了感谢,有的还一定要我接受特意准备的零食。

在这些病人的病程乃至人生中,我只与其短暂地交汇。他们明知日后不会再见,我也无法提供更多帮助,却仍然真诚地道谢。这全无所求的举动,使我深受感动,又使我感到责任重大:我的所为能否担得起患者的感谢?这些疑问,可能需要我整个生涯来回答。但犯过的错、动过的念、获过的誉,以及恒久的责任,这些就是我们系上白袍纽扣的原因。

 

 

                                                                                    04我的大医之梦

两年的规培生涯行将结束,在不同科室的轮转中,我不断感觉到自己知识的匮乏,能力的局限。但又因一种无聊的自负,使我喜欢决策患者的治疗方案。这源于我一个很小的梦想: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够真正负责起一群患者,在成为别人的上级医师时也能正确地处置病情。我喜欢先想好一套治疗方案,再去找上级医生询问是否可以执行。有时随着治疗的进行,也会主动跑到上级医生那里,提出我想给某位患者用某种药物,并说明原因,甚至会对着医嘱单挑刺,对上级的治疗方案提出不解和质疑。也幸得华山医院并不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我的带教老师们对我这样僭越并不是特别反感,反而会做出解释,甚至有时会调整医嘱,这对我无异是一种激励。

我总是在心里假装自己已经是一名主治医师,想着轮到自己查房时应如何解读病情,调整方案,与家属沟通谈话等等。自己先构思医嘱再征得上级医师的同意和直接执行上级医嘱的感觉全然不同,而这感觉极大地满足了我。如果这种不值一提的把戏尚且有一点好处的话,就是增加了我独自处理病情的底气,使我在面临自己必须独立处置的特殊情况时能处变不惊。

两年来不断以上位者身份思考的经历成功地使一个对危重病人束手无策只等上级指示的菜鸟成为了能自发行动的新人。我曾经在一个精神异常的患者对我连踢带打的情况下,瑟瑟发抖地按住她肿瘤溃疡面喷射不止的动脉,即使她的挣扎溅了我一身鲜血;也曾在面对阿斯综合征患者时,第一时间呼救并立即开始心肺复苏;面对癫痫大发作,我能制止护士即将塞进去的压舌板,教导家属松开用力攥住患者躯体的手,让大家稍安勿躁;面对患者突然的呼吸循环衰竭时,能在通知上级的同时即刻组织抢救,开出急救医嘱。

通过学习和观察,我试图模仿带教老师的思路处理危重症,承接会诊,制定评估流程。同时,也学会了在医患沟通中察言观色,了解不同患者和家属隐藏在话语中的真实需求,见识了许多矛盾的形成与解决。在轮转中,我们始终是上级老师保护伞下的雏鸟,但偶尔栉风沐雨的经历已经极大地刺激了我们,使我们初尝执业医师的成就感,渴望着独自思考,做出决定的一天。毕竟,独立诊治患者已是别一般境界了。

华山医院百十庆典之时,我在一则小品中饰演一位低年资的外科医生。在台上看着主演在决定手术方案时慷慨陈词时,我钦佩的眼神确实是本色出演。音乐响起,舞台下是一片漆黑,惟有白炽灯聚焦在主刀的脸上。这使我有些恍惚:当所有压力与选项终需导出一个艰难的医疗决定时,主角是我又会如何呢。只有能够承受巨大压力、承担巨大责任之时,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大医生”。那才是我们每个小医生圆梦的时候。


行医宛如戴着镣铐跳舞,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就,就需要承担更大的责任;而更大的责任带来的是更多的压力。仿若一体两面,那成为大医的梦想,终究会伴随着无可逃避的痛苦。此间之醍醐,文字那头的你想必也能体会。

 

2019,我仍是一个普通的轮转医生,在医院十佳学生的评选中,见识到了各路强者后光荣落榜;身负的研究遇到各种困难,它们扯断了我好几根头发;至于我的体重——它似乎脱缰而去,越发向着长鼻子哺乳动物的方向去了。春节过后,上海说是要下一整月的雨,维持着过年以来的阴冷气氛。不过今年过年某经治家属曾邀请我去家里做客,感谢这位上海阿姨,她给异乡客做的那盆烧鲜笋仍冒着热气浮在我脑海中。春寒料峭,这却是我戊戌年春节的余温。


作者简介:

            李慧洋,男,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内科基地第二年学员,2018年度上海市优秀住院医师,复旦大学优秀团员,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优秀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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